炸鸡配啤酒,寿司配江小白。2022年1月31日中午,在韩国全罗北道井邑市新泰仁郡的宿舍里,宁超跟自己的两个工友喝光了一瓶红酒、两瓶白酒和若干瓶啤酒,一觉睡到了夜里10点多。酒散梦醒,宁超去厨房煮上了速冻饺子,“韩国人不怎么庆祝春节,咱就按照老家的习俗,吃个迎神饺子。”
宁超给自己这次韩国打工定了个“小目标”:赚到200万人民币就回国。
宁超今年36岁,来自山东威海。从他的家乡飞到韩国首尔,只需要一个多小时,机票和签证费加起来不到两千块钱。
2017年,宁超和朋友拿着旅游签证来到韩国,不是来游玩而是来找工作的。因为劳务工资高、交通便利以及文化相近等因素,很多山东人选择到日本、韩国、新加坡等国打工,出国劳务中介公司也因此诞生。据“出国劳务帮”平台统计,山东全省有129家具有正规资质的出国劳务派遣公司,其中最早的劳务公司已经有超过20年的历史。
“中介收费一般在四五万左右。有一些外国企业跟中介公司合作,招聘厨师、驾驶员、电焊工这些。”宁超说。虽然现在身在韩国,但他第一次出国打工,去的是日本。
2005年,宁超刚20岁出头,在老家一家玻璃制造厂做维修工,一个月工资900块。宁超的妈妈听说有人“去了日本三年,拿回来20万”,就跟宁超商量要不要去试试。宁超觉得自己平时“香烟啤酒小烧烤,日常花销太大”,确实应该多赚点儿钱,于是就找中介公司交了4万块钱,参加了日本企业的“研修生”项目。
日本研修生制度开始于20世纪80年代,名为“接收发展中国家的劳动力来学习先进技术”,本质上是为了解决日本国内人口老龄化、劳动力不足而吸纳外国劳动力的一种变通方法。该制度实施以来,虽然为外国劳动者进入日本打工提供了渠道和便利,但因同工不同酬、劳动强度大、缺乏社会保障等压榨劳工的现象时有发生,也经常受到本国和国际劳工权益组织的抗议和谴责。
宁超没有通过三年研修的企业面试,最后以实习生身份进入一家日本农场,“干了一年,在梨园里剪枝、疏果、收梨,每个月4900元人民币的工资。”宁超说。不是特别累,老板也挺和气的,就是工资不仅比日本当地人低,甚至比三年研修生还低,“刨去中介费,拿回来的也就两三万元。”
在日本没赚到什么钱,2008年,宁超又去了新加坡,“给一家椰子加工厂开车送货,每个月差不多一万块。”宁超人高马大又年轻,老板安排他上夜班,从晚上12点一直上到第二天中午12点。除了干着跟白班一样的送货业务,他还负责浆洗100多箱椰子皮。“一箱椰子皮有40多斤,一晚上要往加工池里倒100多箱,加工池还特别高,一般人都干不下来。”活多缺觉累得不行,宁超要辞职,老板就给他加钱,并承诺,来了新人就把他换下来上白班。可没想到,先后来了两个新人,要么个子矮要么腰不好,都没能把他替换下来。坚持了三年多之后,宁超还是辞职了。
“在新加坡没语言障碍,能玩的地方多,吃吃喝喝的,工资也没攒下多少。”虽说两次出国打工攒钱不多,但经过了几年海外工作的历练,宁超成长了不少。回老家之后,他买了房和车,日常跑出租,兼职跑婚庆,后来还给超市送货。“送着送着,我就想超市多赚钱啊,我开个超市吧。”
理想和现实之间总有差距。前后往超市里投入十七八万,生意始终不温不火。开到第三年,没了心气儿,在朋友的建议下,宁超决定去韩国看看。
因为拿的是旅游签证,宁超他们属于“打黑工”。没有固定的工作,逗留时间也不能超过3个月。“我们加了很多工作群,在群里找工作,干两个月就回国歇歇,再办签证出来。”宁超说。他们在工地里背大理石,每天能拿1200块,在田里拔萝卜、除草,日结工资500多块。“收入还行,就怕欠薪,因为我们签证不合法,去申请法律保护会留下记录,被骗了只能自认倒霉。”
2019年,宁超经朋友介绍,来到韩国西南省份全罗北道的井邑市。这个距离首尔约3小时车程的城市,改变了他四处颠沛的打工生活,成为他在韩国呆过最久的地方。
宁超的老板李成基在井邑市新泰仁郡经营着一家农产品公司,核心业务是给当地农场主们建造温室大棚。“郡上五六百户人家,十多户就是一个村,到处破破烂烂的。每家的地很多,一般有三四百亩,主要种水稻和蔬菜。年轻人很少,种地的都是五六十岁的。”据宁超观察,当地主要是设施农业,温室大棚里一年四季蔬菜不断,黄瓜萝卜圣女果一茬接着一茬种。“当地人吃蔬菜不像咱们那样炒着吃,都是做泡菜。”
在李成基的公司,宁超和工友们每天的工作是建造或翻新温室大棚。大棚有大有小,宁超建造过的最小大棚只有7米长,半个小时可以完成;最大的长95米,需要一上午。“一天工作9个小时,下午5点下班,根据活的多少还可以灵活调整时间。”在同一个地方干了三年,宁超对当地的四时变化和工作节奏非常熟悉,“春天是最忙的,干稻苗棚需要抢时令。夏季最闲,但出门就是一身汗,一般早晨起早,下午不干。冬天也轻松,快8点这里天才亮,下午下班也早。”
初到公司,宁超只是一群外国打工仔中的一个。很快,不少人耐不住在农村的寂寞,还有人担心疫情,纷纷离开了这里。宁超不仅留了下来,最后还成为了老板的左膀右臂。“有自己的努力、老板的赏识,也有好运气的加成。”宁超说。在国外工作这么多年,他总是信守承诺,答应留下来工作就不会“活没干完,人就跑了”;他做事认真,几个人同时学习建大棚,宁超把繁琐的步骤都记在手机里,没事儿就翻翻,活做得又快又好……当公司负责带工的韩国人因病离职时,宁超就顺利“上位”了。
“现在我负责招工人,带工人干活。”收入跟工作量挂钩,“2020年赚了80万(人民币),2021没那么多,不过比以前卖力气强多了。”宁超说,老板经常说公司现在活这么多,都是因为宁超干得好,“我知道他在贴么我。”“贴么”是威海话,意思是“捧着对方”。
事实上,老板李成基对宁超确实不错。他给宁超租住的是当地唯一的楼房,宁超喜欢吃什么,他就给宁超准备什么早餐。休息的时候,还带着宁超一起去钓鱼、打高尔夫球。
宁超的工作签证也一直是李成基挂心的事。疫情肆虐,为了留住劳动力,韩国出台了一项新规定,只要从事农林牧渔产业的外国劳动者,都可以申请合法的G1签证。李成基自己的公司并不属于农业行业,他让从事渔业的妹夫帮宁超准备,尽快将G1签证申请下来。
“G1签证对我来说,已经是最好的了。”宁超说。每个出来打工的人肯定都会遇到困难,“我的困难差不多都过去了,每天都过得挺乐呵的。现在最希望的就是家人都健康平安,我就可以安心在这挣钱。”